茶暗香冉冉绕三圈 回头看日光倾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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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蔺苏】八雅之琴(已修)

       琴者,禁也。禁止于邪,以正人心。

  自恃风流潇洒、出尘脱俗、拓拔不羁、逍遥自在的蔺大少爷被他爹一鸽子喊回琅琊山时,正值繁花似锦,百鸟争鸣的阳春三月。

  前脚着家还没喘口气儿,后脚便被塞了个白毛团子病患。自家爹的德行,蔺晨门儿清。救人的时候一时兴起,等弄清该要如何医治后,大抵都已失去了兴致。若是搁在平时,只怕他也懒怠理会,然他蔺少阁主一回头,便被这只剩眼睛还能动的团子,直勾勾地盯得他跟浑身发毛了似地不自在。

  “他说你治不了他。”蔺老阁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,悠悠道。

  还没到知天命的年纪,装什么仙风道骨!蔺晨少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。也不知是迫于父上淫威,还是跟蔺老阁主这句话给杠上了,这护理病患的事儿算是认下了。

  解火寒之毒,需削骨挫皮。期间痛苦,非常人能忍,甚至有人因忍受不住干脆自尽了。

  “诶,我说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。”蔺晨瞅着人,莫名其妙地就问出了这么句怎么听都不算动听的话,把一旁伺候着的小秀女吓了个半死。

  “反正我说什么你也回应不了,说不了话,更动不了。”蔺晨摇摇头,感叹着,“还真是惨。”

  蔺晨盯着床上裹满绷带,眼里再无半分生气的人,并不想承认他是有那么点点恐慌的。那时的蔺晨并不知道他爹救的到底是谁,也并不知道为何对一个人如此上心,若要真个说来,大约能算习惯。就如一张再普通的琴,弹得久了习惯了,便也有了感情。

  “不许胡思乱想,”蔺晨给人灌了一口黑乎乎的药汁,动手给人换药,“你是我养了大半年的人,没我同意不能死。”

  绷带下的眼睛眨了眨,似乎有了那么点活力。


  

  终于从不告而别的父上所留的书信里知道,他屋子的那位便是去年冬天那赤焰案里的少帅林殊,蔺晨觉得,自己先前为了开解人而同他讲的所谓“世上还有那么多人活得比你还惨的故事”真是可笑得很。

 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。

  消沉半日,蔺晨从藏书楼里翻出了本泛黄的琴谱,扉页上写了这么一句话,“高子曰,琴者,禁也。禁止于邪,以正人心。”

  总得找些其他事儿来把人脑子给清一清。蔺晨想着,如今不知该说些什么,有个琴音陪着也是好的,便在一个阳光灿烂,微风和畅的日子里,抱着一把琴,捧着一卷书,开始修习琴道。

  蔺晨欣喜地发现,从来古井无波的眼,此时居然开始追寻琴音而动。从此以后麒麟才子的耳畔便再没一刻清闲。原因无他,蔺少阁主习琴,昼夜不辍。

  待到蔺少阁主终于磕磕绊绊摸索出了仙翁操,便听身后软榻上的人总在他奏琴时,气息时断时续,紊乱不堪。

  蔺晨把这归结于病势逐渐好转的表现——总比先前无论气息还是脉搏都几不可查来得好。蔺少阁主习琴,越发勤快了起来。

  然后蔺少阁主给人喂药换药的时候,看见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,使得蔺晨的好心情又持续了一整天。

  不知不觉已是暮春时节,躺了大半个月的人,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,“难听。”

  “什么?”蔺晨瞪眼,一把推开琴桌冲了过来。

  “谢了。”能说话的团子哑着嗓子又道。

  算你有良心。蔺少阁主哼了声,抓了人手开始切脉,“如何?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
  “全部。”人砸巴了下嘴,“苦。”

  “你不能乱吃东西,苦就苦吧。”蔺少阁主顺手端了一旁晾着的药碗喂了,又把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,确定没有问题了才道,“唔,全身不舒服才是对的。”

  接着蔺少爷不顾人诧异的神色,把琴直接给搬到了床榻前。

  “先调音。”

  “什么?”蔺少阁主回头看。

  “一般用正调定弦,也就是宫调。”大约是太久没能讲话,憋得够久了,这话匣子就怎么也合不上,有气无力的声音倒是持续不断,“然后左手指法……算了,右手指法也不对,……好吧,最基本的,先把琴放正确了。琴头在右,琴尾在左,这个没错,但是琴轸需置于案几右侧外,便于调琴音。岳山下与案几相触的底板及燕足处需垫以长条细砂袋,用于防滑。”

  蔺少阁主眨巴着眼睛,有些懵。然后居然一一照做了,晚间还用拿惯了银针的手缝了个沙袋。


  

  夏荷初开的时候,蔺少阁主终于把右手八个基本指法学会。此后的琅琊阁里,总是传来重复的七个音。

  “蔺公子,麻烦你能把琴调准了再弹么?”

  “不会,你给调一调?”蔺晨说完又笑了,“你现在也调不了,忍着吧。”

  得到白眼一记,蔺晨心情上佳,习琴增一时辰。


  

  残荷落尽的时候,一曲忆故人悠然远播。细雨不期然地便簌簌落了下来。

  “蔺公子,还学琴吗?”

  “不学了,你弹给我听便是。”蔺晨看着终于能起身稍作活动的人感慨万千,刚那一曲忆故人,还以为这人能弹出一口血来。


  

  中秋月圆之夜,那日的白毛团子已是霁月清风的梅长苏。蔺晨觉得,他这大半年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。夜凉如水的日子里摇着扇子得意的很,“长苏啊……你可是我的人啊,啧啧,真是美人儿啊~”

  梅长苏手一顿,这曲子便走了音,铿的一声,差点没将琴弦给拨断了——当然他现在大约是没这个力气的。

  “长苏啊……弹个曲儿给爷听听~”蔺少阁主斜躺在地板上,悠悠然摇着扇子道。

  梅长苏想了想,踹了他一脚,然后弹了一曲良宵引。彼时月色正好。


  

  入冬时节,梅长苏坐在廊下,弹了一曲梅花三弄。蔺少阁主鲜有地没有奔过去拎着他回屋。立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了,才把药给端了上来,“来,吃药。”

  然后在次年开春,蔺少阁主磕磕绊绊地弹了阳关三叠,被梅长苏嘲笑,“气息不稳,节奏不对,音准更是乱七八糟,”末了只是微微一笑道,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……”

  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……”蔺晨顿了顿,没再往下说。

  “你不一起走吗?”梅长苏挑眉问,“之前是谁说的在琅琊阁闷了一年,早该出去赏美景看美人儿了……”

  “唉等等,你等等。”蔺晨回过神来,一溜烟奔了回去,“我去收拾东西……”

  倒是不用去学什么长门怨了。


  

  蔺子曰,琴者,情也。古人诚不我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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